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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雪莉:忆两代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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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8-13 22:16:3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冷冻冰 于 2019-9-10 12:23 编辑

"娘亲杯"征文获奖作品  散文组金奖


获奖感言
感恩评委抬爱,第一次写征文便获此殊荣!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其实是"亲恩本难忘,真情抒发之"!无它,记录也!缅怀也!

感恩"娘亲杯"征文,触碰到我内心深处一直不敢面对的话题,激发了我将多年来我的大家庭对两代娘亲的感恩与愧疚付诸于笔端,让娘亲留下的好家风与好家训更好地传承。文章甫一推出,便引起家族上下深深地缅怀,也是对我们的下一代子孙更好的家风教育。

感恩组委会的用心和细心及读者的耐心,文章内容有些长,真正悲泣了几天几夜回忆的文字,自私地不舍得精减,请予以理解!
                                                                                   ——冷雪莉





评委点评

安琪:作者用令人惊叹的细腻笔法和强大的记忆力,把一个家族的命运和盘托出,写的是一个小家,却是国家记忆在一个小家的刻痕,时代的动荡,两代女人的命运,都在文中展开。

马启代:两代娘亲,一样深情。作者紧扣自身命运,以亲历亲感诠释“家”与“家风”对自我精神的浸染和塑成,把三代人的情感绑在一个“亲”字上,文章长而情思浓。


忆两代娘亲(散文)   冷雪莉(广东)

娘亲在,家就在!娘亲不在,家风犹在!

感恩上天对我的眷顾,两代娘亲陪我出生成长,言传身教,受益匪浅!一代知书达理,任劳任怨;一代和风细雨,知微见著。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时至清明,我的思念泛滥在梦里,在文字里,在泪水里,每每提笔就一泻千里。

2002年于我是黑暗岁月,刚从象牙塔走出来就赶上我国第一届大学毕业生不包分配。面对工作和社交的各种不适,再加上求学、求职的南北大漂移,需要在“鸡同鸭讲眼碌碌”的粤语环境中求得生存,须倍加努力工作和学习,工作后第一个春节都因加班没回家团聚,以至抱憾终身。农历五月的那个凌晨,电话猛然响起,哥哽咽着说:妹,我们的妈妈走了,你和姐马上回家!”简直是晴天霹雳,如五雷轰顶,我一下子瘫坐在床沿上,以为是在做梦,梦醒了就好了......当我乘最早的航班从广州赶回成都,打个黑的士赶回家时,才如梦初醒,我亲爱而苦命的母亲真的走了。那一刻我拉着她的手,多想她再摸摸我的头,再亲亲我的脸,多希望她是睡着了。她没有唠叨,没有呻吟,没有再看上我们最后一眼,只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凭我如何歇斯底里的呼唤,她都长唤不醒。或许这就是她选择的最好的离苦得乐的方式,一个多年被病痛折磨,又任劳任怨为家庭为孩子操劳一生的母亲,因为高血压突发脑溢血而溘然与世长辞,享年65岁。无人知道她临走时的痛苦,也无人知道她给儿女还留有多少期待和嘱托,只是留给我们无尽的愧疚和念想,特别是我刚参加工作还没来得及尽孝,当有能力尽孝时,她却不给女儿机会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忆两代娘亲   冷雪莉(广东)

母亲生于抗日战争爆发的年代,当时外祖父是保长,后来当过教书先生,于是母亲便有机会念得一些书,还当过几天幼儿园的老师,在当时也算蛮有文化了。因为父亲是一名教师,外祖父喜欢有文化的人,于是父母亲就因为外祖父与祖母双方家长的认同而结为夫妻,算是父母包办的婚姻。“女大三,抱金砖”,母亲比父亲大三岁,年龄差距在那个年代是欢喜的,但是婚后的日子却总会因年龄时不时发生口角。母亲中等身材,相貌不在人前也不在人后,性格随遇而安兼着几分怨气。父亲是积极向上的青年,自学成才各种吹拉弹唱,相貌出众,当教员兼宣传干事。父亲受祖母的严格教育和言传身教,现在我还清楚记得堂屋正中间就挂着“忠孝节义”牌匾。按中国传统家庭一般是“男主外、女主内”,父亲当然挑起主外的大梁,靠一边教书、一边种地,养起一个大家庭。而母亲却说不上是主内还是主外,似乎主内主外她都靠不上边,但她又内外兼顾,她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综合体。

母亲育有四女一男,一般人会认为是重男轻女,不断生育为了传宗接代。事实是哥哥排行老二,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母亲40多岁高龄生下我,虽然女儿多些,但我依然很金贵。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父亲经常把我举到颈脖上“骑马马”,口中念到“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是老百姓,我爱我的幺儿”,引来哥姐的嫉妒。母亲不善言辞,少有表达她的爱,她只会在每年冬天不知倦意地灯下熬夜,为全家人手工缝制精美新衣服、新布鞋过新年。她说:“新年一定要让全家人穿全新的!”由于母亲的手工好且善良热心,亲戚邻居经常在过年前请她帮忙裁剪衣服、编制鞋底,母亲从不拒绝,再忙也熬夜赶制在年前交给他们。母亲平时就缝补修改些大孩子不能穿的旧衣服给小的穿,也用剩下的毛线团给我织些花花绿绿的毛衣。其余的记忆就是经常夜里病发的呻吟,这是生下五个孩子落下的月子病,导致了严重风湿病,骨关节发烧发热疼痛难忍,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就伴随着那些夜晚。日子一长,父亲也忍受不了了,然后就紧随一阵阵父母的吵闹交响曲。

忆两代娘亲   冷雪莉(广东)

虽然晚上关节疼痛很难熬,但白天母亲还是会打足精神上生产队干农活,代表我家主要劳动力去挣工分。因为父亲去学校上课,每月几块钱的工资根本不够全家人开支,其余口粮还得靠生产队分配。母亲常年都背个大背篓去干活,上山背化肥、种子,下山背红薯、禾秆,记忆中,从没见过她空手出入过家门。母亲强忍着病痛去出工,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除草、撒种子、丢肥料、割草喂牛等,虽不是粗重活,但繁琐事多,却时常遭遇身强力壮的队友嫌弃,不仅工分拿得少,还经常被莫名扣去一大半,当面背面破口大骂母亲是残废,干不了重活还想拿工分,指责我们全家都是生产队的负担,那种乡野骂咧的粗俗程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母亲强忍着泪水依然去出工,尽管工分甚少,但总比没有好,至少可以分得一些粮食回家,让我们几兄妹不会饿肚子。

待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到户,家里八口人的土地靠着拖着病体的母亲去耕种和父亲及兄妹们放学后抓紧分分秒秒干农活,甚至半夜三更挑灯夜战及一些亲戚帮扶联合完成。虽然日子很苦很累,由于父、母亲的科学规划种植及家禽家畜养殖,我家的粮食比年富力强的乡邻更丰收,更富足。温饱问题得以解决,青黄不接时还有余粮接济乡邻。但母亲的风湿病却越来越严重,关节开始变形,手脚开始蜷缩,每天依靠“地塞米松”镇痛。我的记忆中,母亲的更多印象是与这粒强力镇痛药相关联的,只要一天不吃,整个庭院都会听到她病发痛苦的呻吟声。父亲也不断地想办法给母亲治病,各种偏方不管谁说好,不管路途多远,只要听说好就去试。甚至想尽了办法去成都的大医院看过,都说这个病太根深蒂固。看过很多医生,试过各种偏方,依旧只有那一颗“地塞米松”才是母亲的“救命稻草”,吃过药后精神抖擞干活利索,药性一过就是呻吟呐喊,也会经常唠唠叨叨,批评孩子们的毛病,虽然初心都好,却讨不得孩子们的喜欢。她还祈祷孩子们长大后当医生,首先为他们的娘治好病。但五兄妹虽然都跳出了农门,却没有一个从医,终究没能满足母亲的心愿,也是我们兄妹的遗憾(并非不想学医,只因没考上医学院)。母亲在病痛折磨与哀怨中走过了一生,待到我们为人父母真正懂事时,才幡然醒悟亏欠娘亲的实在太多太多,如果不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母亲哪里会落下这么深重的病?如果能早早体会母亲的身心痛苦,我们怎会对她的唠叨熟视无睹?如果知道母亲的恩重,哪会让她有那么多的抱怨?母亲永远地走了,留给我们的除了愧疚、思念,还有对母亲生活角色的历史还原,权当纪念。

忆两代娘亲   冷雪莉(广东)

除了父母亲,我家还有一位相当重要的当家人,一位德高望重也对母亲影响深远的娘亲,那就是父亲的母亲,我的祖母。她是家里人时常挂在嘴边的“老佛爷”,犹如《红楼梦》中的贾母。婆媳关系是世上最难处的关系,我的母亲与祖母共同生活了四十多年。关系复杂多面,有时情同母女,亲密无间;有时如同情敌,针锋相对,悲欢离合更是道不清说不明。

中国式家庭“男主外,女主内”,我家不例外,但也有不同。只是父亲主外,祖母主内,母亲既不主内又不主外,但又是内外关系的矛盾焦点,三人间既相生又相克。当面对家庭外的纷争和人际关系处理时,母亲和祖母从来都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从不会跟外人说半句家里人的不是。而一旦回到家中,就会互相数落,特别是当我们长大后从外地读书或工作回来,两代娘亲就会分头守在孩子们的床头细说各自的委屈,以致于我们听着进入了梦乡。待到第二天,一切像从未发生。而父亲却是夹在其中的一块棉花糖,一会儿忽左一会儿忽右。常言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亲大多数是向着祖母的。以致于母亲的一生都处在抱怨和忧郁中,母亲本是知书达理有能力的女人,但无论在家庭和社会她都只是个配角。原因之一是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另外还得从祖母的生世说起。

忆两代娘亲   冷雪莉(广东)

我的祖母,本是小家碧玉,排行老小,是七兄妹中唯一的闺秀。从小天资聪颖,才貌过人,深受家人喜欢。但迫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影响,祖母未念过书,唯一会写的字是自己的名字,偷偷地从兄长处学会了基本数字计算和认识钱票。直至17岁,经过媒妁之约,与素未谋过面的祖父结为秦晋之好,意外地惊喜发现祖父长得仪表堂堂,还认得几个字,于是婚后的日子倒也幸福。第一个孩子出生,因为营养不良太瘦小未满月就夭折了,祖母伤心不已。一年后有了我的父亲,这本是非常令人期待的大喜事。哪知祖母正身怀六甲的时候,由于抗日战争前线所需,祖父兄弟三个,而他是老大,却硬生生地被抓去充军。祖父去了抗日前线,前几年还有书信往来;前往台湾后,从此杳如黄鹤。那个冬月祖父被迫充军。次年正月,父亲才出生来到这个世上。父亲从出生那一刻都未曾见过他的父亲,也不知他的父亲模样,后来甚至不知是否还活着。在物质匮乏年代,人口多是负担,于是祖父家族想逼走祖母。但祖母意志坚决,早已在心里立下了树“贞洁牌坊”的愿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嫁了个灵魂都要坚守下去,这就是女人的贞洁。虽然没被逼走,但解放后祖母在公社里当妇女干部的工作被迫不能去干了,她又一次失去了失去了学习文化的机会。紧接着就是家族分家各立门户,这与逼走无异,只是留住了家族身份而已。祖母常念叨的“三斤豌豆开锅”,也就是分家只分到三斤豌豆,就这样祖母带着父亲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孤儿寡母生活。经常吃各种野菜充饥,据她说野菜“鹅儿肠”的口感最好,几次饿晕了过去,还是她娘家的兄弟想方设法救济才活了过来。从生死线上爬回来的祖母更加意志坚定,她白天上山干大队农活,晚上自学各种竹编器具等男人的手艺,然后逢场(赶集)时拿去变卖并购得一些粮食充饥。渐渐长大的父亲也学会做竹编,祖母将竹编卖出去的钱,用一小部分购买粮食,大部分钱留着给父亲交学费。她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必须让儿子去读书。她变卖了陪嫁的嫁妆,砸锅卖铁让父亲念书。父亲考进了中学堂,也惦念着祖母没有粮食吃会挨饿,把学堂里分发的饭菜忍着不吃或少吃,悄悄地存起来,放假带回家给祖母吃。而祖母想方设法给父亲准备些野菜带回学校。就这样母子相依为命走过了那段饥寒交迫的岁月,也就是人们常常讲的“过粮食关”。

待到过完粮食关后,母亲走进了祖母与父亲的世界,组成了三口之家。因孤儿寡母长期受欺凌,祖母非常渴望人多势众。因此希望母亲多生孩子,不管男孩女孩,祖母都喜欢得不得了。于是我们五兄妹相继到来,组成八口之家的大家庭。也正因如此,我家没有一般家庭的重男轻女现象,孙子孙女都是祖母的珍宝,精心地呵护,细心地照料,让孙辈都能健康成长。虽然粮食关已过,但粮食还是不够,粗粮是有得吃,但细粮却是珍品。祖母全权操持起家务,除管好全家的饮食起居,还精打细算做好收支分配,养些家禽和种些蔬果到集市上卖,贴补父亲微薄工资和母亲挣工分收入的不足。也正因计划周全,全家人从没大吃大喝过,但也从不缺衣少食,在青黄不接时,还有余粮接济乡邻,甚至“被”认作乡邻里的“小康之家”。童年岁月是艰苦的,但又是幸福的。即便是粗糙的玉米面上镶嵌了几颗珍珠般的大米粒,再加上一点咸菜,一日三餐总能让全家吃得饱饱的,总比同龄小伙伴饱一顿饥一顿地要好很多。母亲和祖母就是这样粗细搭配、精打细算、里外结合地操持着全家人的生活。


忆两代娘亲   冷雪莉(广东)


祖母没有文化,但深知文化的重要,砸锅卖铁让父亲读书当上了人民教师。到了我们这一代,母亲和祖母更是想让文化改变家庭命运。小时候,家里的“三亲”给我们树立的目标就是“鲤鱼跳龙门”,只有努力读书才能跳出农门。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母亲和祖母齐心协力,竭尽所能为我们筹学费。祖母坚持每天凌晨5点起床做读书娃的早饭,当然午饭、晚饭也从不落下,40多年,从未间断。而母亲则负责全家人的“穿暖”缝补工程,虽然新衣服一年甚至几年才有一件,但每个人从来没有被冻着。祖母和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食要饱腹,衣要遮体”,无论如何都要让全家人有这样的基础保障。母亲和祖母却一直节衣缩食,纺得一手好针线,她俩从来穿的都是补丁服。还好,缝补得很精美,浆洗得很洁净,她们走到哪里都显得与众不同。祖母做得一手好饭菜,却经常不上厅堂,随便吃点。总说她上一餐吃得多,不饿;饭菜有剩余又悄悄去吃。这个习惯无论在贫穷还是小康年代,她都一如既往。


母亲是有些文化的,夏天的晚上经常在高高的谷堆旁给我们讲《岳飞》、《薛仁贵》的故事;唱《打金枝》、《天仙配》等黄梅戏,我们听得耳根都竖起来,也会跟着时不时唱唱川剧,玩玩变脸,全家人其乐融融。祖母没有文化,却能说些至理名言,意味深远。小时候不懂,只是默默地听着,听多了还生厌烦。长大后步入中年,猛然发现祖母原本是个哲学家,只是生不逢时。记得祖母常给孙辈们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咱人穷志不穷”、“衣服应该是穿破的,而不该是被指破的”、“千年的谷子,只说眼前生芽”;也时常用“晴天带雨伞”来提醒大家做事情要有准备。给已经中年为人师表的父亲还经常念叨:“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忧”、“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待仇人要像恩人一样对待”。而跟母亲对话时却时不时地提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混事”、“墙有缝,壁有耳”。当面对被外界欺负又没办法解决时,祖母也会在愤恨中呐喊:“我就冷眼看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后颈窝摸得着,看不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想来,句句透着做人做事的诀窍,带着大智慧啊,且用得都那么贴切。除了自己名字外,大字都不识一个的祖母,是如何学到并融会贯通的呢?于我而言还一直是个谜。


忆两代娘亲   冷雪莉(广东)


祖母虽没文化,但算盘打得顺溜,各种账目算得清清楚楚,全家各种开支无需账本,按她的话说“自古只有账本认得我,哪有我认得账本的”。也正因为这种精于细算,我家才能更早解决温饱问题。但祖母与母亲之间也为此常闹不愉快,尤其是逢年过节要给各自娘家送礼物,婆媳不合的频率就会高一些。常见的情况是每年回娘家拜年,母亲都会因为带的礼物拿不出手而苦闷。因祖母掌管经济大权,会顾及全家的经济情况,每年只会准备一定量的腊肉、白糖、挂面作为拜年礼物。可母亲还要带上几个不懂事又能吃能喝的娃娃,礼物却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其他人回娘家带的娃娃不多,而礼物还会多些,实在让母亲脸面上挂不住,一向顺从的母亲这时很无奈。小孩子只知道跟着母亲走亲戚好吃好喝而兴高采烈,有时却会遭到母亲莫名的打骂,后来才明白,这是拿孩子当出气筒呢。祖母护孙心切,见到心肝孙辈挨打,这还了得,婆媳大战随即爆发,但不管怎样吵,最终都是一觉醒来后又相安无事。可是在我们兄妹幼小的心目中却慢慢种下了祖母的爱大过母爱的种子,这也就是为什么长大懂事后觉得亏欠母亲的最大原因。


祖母是一家之主,即便父亲早已撑起一片天,但家里大小事都必须尊重祖母意见,这是家规。母亲总是教导我们要尊老爱幼,我就是那个最受宠的幼辈,祖母就是家里最受尊敬的长辈。祖母平时节日缩食总把好吃、好喝、好穿、好用的留给全家人,但过年过节或有人情往来,又是体现全家人孝敬尊重祖母的时候。我家的规矩是吃饭时祖母先动了筷子,晚辈才能动筷子,喝酒时如果祖母没端起酒杯,任何人不得碰酒杯。我家形成了母慈子孝的谦让之风,经常出现“食物做多了不够吃,做少了却吃不完”的怪现象。


祖母的前半生极其艰苦,但后半生是幸运的。因为哥姐相继参加工作,家里的经济状况得到了改善。父母亲执意要给祖母过六十大寿,也按农村习俗为她提前准备好西归时的祭文和寿山。祖母经常说她的祭文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事实上,母亲请来知识渊博的外祖父带了几位老先生写了七天七夜的祭文,还只是个梗概。而更奇特的是,工匠正为祖母开凿寿山点炮的那一刻,却惊喜地听到大表叔飞奔传来好消息:收到祖父几经周折从台湾经香港转回大陆寻亲的亲笔信,这封信足足等了四十多年!祖母从少妇等到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父亲从还未出生等到了中年,全家人激动得哭成一团,整个乡镇都沸腾了。之后因为政局和地址不详等原因,又经历了无数波折,终于在4年之后的清明节等来了祖父返大陆祭祖探亲的难忘日子。祖父与祖母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要把50年的苦涩、心酸、思念、期盼等统统都诉说个够,足足一个月,祖父都拉着祖母的手,片刻不离,走街窜户,寻找他们当年的故事。相聚总是很短,期待总是很长,一个月后祖父返回了台湾,12年后他又再次返乡与祖母相聚过一次,自此后又是天各一方。


九十年代初,哥姐们相继离乡工作或学习,剩下祖母和母亲留在农村生活。这时母亲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因长期吃镇痛药副作用已经导致骨关节变形,全身浮肿,生活已难自理。七十多岁的祖母负责照顾母亲,为媳妇熬药、煮饭和照顾起居,没人觉得她是位年过古稀的长辈。母亲总是很自责,总是埋怨自己为什么身体不争气,本来是该媳妇照顾婆婆的,却招致婆婆在年岁已高还要反过来照顾媳妇。祖母却总是安慰母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身体好,谁照顾谁都一样”。待到我也考上大学后,祖母和母亲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座又爱又恨的小山村,来到城里与父亲一起过着三个人的生活,五年后母亲意外病逝。“年轻的时候是两母子迎来了媳妇组成三口之家,然后儿孙满堂,年老的时候依然是两母子送走了媳妇,这是为什么啊”面对朝夕相处了四十多年,又对她孝顺有加的媳妇,猛然走了,祖母悲伤到说不出话,好多天吃不下饭,一直喃喃自语:”这是为什么啊,那些年,那么穷,那么苦,我们都挺过来了,为什么现在日子好了,却先我而去了,媳妇啊,你咋命就这么苦呢”?


忆两代娘亲   冷雪莉(广东)


      没有母亲的日子,祖母像丢了魂一样,整天无精打采,后来因为父亲寸步不离的陪伴和孙辈们的照料,她才逐渐好转起来。时代的变化和家庭条件改善,祖母享受了十年悠闲而幸福的晚年时光,直到器官老化而寿终正寝,终年94岁。祖母走得很安详,因有深爱的儿孙为她尽孝送终。她的一生有太多的苦难,也有太多的故事,但故事都有美好结局,此生应无憾!


      母亲和祖母同是苦命人,她们相爱、相携、相生、相“斗”四十余年,共同谱写了家庭的编年史,也创造了我们“冷氏”的家风家训,留给后辈的除了怀念,更多的是传承。“两代娘亲”音容宛在,福泽绵长......追忆吾“娘亲”,不禁泪如雨下:


      大梦何时已?怎能忘两代娘亲。风吹芦花惊一瞬,白头无复往矣。算尝尽别离滋味,犹忆当年母慈身,两人同施露无干地。生与死,难捐弃。夜昼重把生死寄,旷怀无时与日,苍凉堪倚。长吟永叹又春分,雨水依然梦里。问今世两代娘亲?泉下有灵应竖耳,一文成泪湿残阳里。为谁吐,此心哺。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


     谨以此文缅怀我的母亲和我的祖母——我的“两代娘亲”!



                                                                                                              于2018年4月5日 清明



     冷雪莉:四川人  深圳市云路先声品牌管理咨询有限公司创始人,客家女孩品牌营销战略合伙人,资深品牌顾问、“冷解说”自媒体人,经济师、中山大学岭南学院EMBA,市场营销科班毕业,专业从事品牌运营与管理工作16年,曾实战于青岛啤酒集团、广东电视台、广东好帮手电子,广东翼卡车联网等知名企业,担任品牌总监、市场总监等职务,目前服务于多家互联网企业担任品牌顾问、策略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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